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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十五節—神秘老人

且說李洛藏身雲居寺匆匆數月,明覺大師只讓他跟寺中武僧習「六步拳」,閒時向他講解佛經,對傳授武藝之事隻字不提。

這天李洛練了十數遍「六步拳」,見來來去去都是那三兩下招式,不覺心灰起來。他早已被仇恨蒙蔽了雙目、蒙蔽了理智,想起嚴嵩、趙文華、鄢懋卿等一幫仇人,一時怒憤填胸,一咬牙,回房舍收拾細軟,決定跋山涉水,回京城找仇家去﹗

這天正值黃昏,李洛來到東頭鎮附近,遠遠見一頭戴草笠的老人,手中提着兩罎醬料,步履如飛。

李洛看得大異,尾隨着他來至一條巷口,忽見迎面來了一大群人,當中一名穿着華服,公子模樣的男子,大搖大擺的朝巷頭走來,與老人一碰,老人手中醬料濺出,全部潑濺在公子爺身上。

公子爺頓時怒容滿臉,喝了聲:「老匹夫,眼睛瞎了嗎﹗」伸出巴掌,不由分說,朝老人臉上打去。老人連聲低頭賠不是,每次都巧妙地避過來掌。那公子越發惱羞成怒,向老人連環踢出三脚。

老人一邊作揖一邊退後,公子爺三脚都踢在青磚牆壁上,直痛得眼淚直流﹗

此時他的侍從挺身而出,大聲道:「老匹夫﹗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誰﹖他便是兩浙總督胡大人的兒子,你怎地不識相﹖我家公子爺要掌刮你,你便乖乖受刮,我家公子爺要踢你,你便乖乖受踢,不得閃避﹗」

那侍從待要再說下去,突然「噠」的一聲清響,臉上熱辣辣的挨了一記﹗他瞪大那雙細眼,望向公子爺,不明白何以主子無端給他一巴掌﹖呆在當塲,老人也趁機快步溜走了。

李洛那肯放過﹖心想他手中兩罎醬料少說也有六十來斤,但老人全不當一回事。方才見他閃避的步法,明顯是個武藝高深的人,心中一熱,疾步尾隨着他。

老人脚下没有停留,轉眼走出城鎮,直往郊外林蔭深處走去。

其時已是深秋,天地一片肅殺,李洛跟着老人越過山坡,跨過小溪,來到一茅舍前,方才停了下來。

「前輩,前輩,請等等…..」李洛尚未把話說完,門閂「嗒」聲閂上,屋內再無任何聲息。

李洛望門興嘆,抬頭遠望天邊,夕陽早已西沉,但天邊一角尚燃燒着一片紅色的晚霞。幾隻烏鴉在不遠處那棵苦楝樹的樹巔上來回盤旋,此呼彼和,噪個不休。

李洛心中煩躁,從地上拾起一把碎石,朝着群鴉怒擲。群鴉嚇得亂飛,呱呱大叫。

屋內仍是没有半點動靜,李洛不死心,倚在木門上休息,定要等老人出來。

到了半夜,忽然「唰唰」地颳起大風,四周樹木颯颯地亂抖。李洛衣衫單薄,拱起了肩膊,瑟縮在門角不太當風處。

又一陣强風,比先前刮的還要厲害。苦楝樹的樹葉紛紛飄落,塵土往四下裡走。忽地隨風傳來一陣男子的唱吟聲: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汎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簫鼓鳴兮發櫂歌,歡樂極兮哀情多。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聲音自遠而近,驀地四條人影掠過茅舍,消失於西邊小樹林裡。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李洛反覆唸着這首「秋風辭」,想起滿門血仇未報,心中一痛,流下淚來。但隨即轉念一想,哭也無補於事,那四人輕功如此了得,何不走去看看﹖

李洛未進小樹林,已聴聞男女談話聲音。一把女子聲音說道:「「汝寧四俊」,你們總算肯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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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十四節—五色鳥

玲木美子是日本人,她本來是一位日本商人的女兒,隨父來中原營商,她父親却突然患了急病,當時葉舒霆剛巧和他們住在同一間客棧,見他們盤纒幾乎用盡,商人自知命不久矣,懇求葉舒霆收留他的女兒,葉舒霆見他女兒長得漂亮,性格温柔,而他的夫人年多前中了風,長卧病塌,於是答應收留她,帶回去納了她為妾

兩人說話間一名穿着水綠色長裙,腰繫深綠色絲帶,臉帶英氣的女子快步走入,朝劉汝濤行了一禮,笑道:「大恩人,好久不見啦!」

劉汝濤十年前曾治好了她的心疾,讓她有機會練武强身,過正常人的生活,故她認定劉汝濤是她的救命恩人,見面總是没大没小的叫他「大恩人」。

徐瑩打量女子,大約二十五、六,容貎清麗,可身形甚為矮小,站在徐瑩身邊大約只到她肩膀位置。之前聴師父說莊主女兒葉芊芊自小患有心疾,莫非因此影響了她發育長高﹖

來人正是葉芊芊。她一來便老實不客氣的問:「大恩人,幹嗎帶個長得這般高,又長得漂亮的丫頭來﹖連丘玉都嫌我長得矮,你存心氣我不成﹖」

徐瑩內心暗道:「我長得怎麽算高﹖只屬中等高度吧。你自己長得矮就看不得人正常?」

劉汝濤一聴葉芊芊提到丘玉,忽地大笑起來:「芊芊啊,芊芊,你招親招到了丘玉,那老小子和你應是天作之合!估不到他居然還要嫌棄你,躱得無影無踪…..」

葉芊芊急得直跳脚,漲紅了臉說道:「大恩人,你怎可以這樣笑我!」越想越氣:「爹爹見那混蛋如此羞辱我,早在兩年多前叫玲木姨娘替我聘請了一位東洋劍道高手教我東洋劍術,要我想辦法找他出來,好好整治他!」

劉汝濤似習慣了葉芊芊的橫蠻,對她的話全不當一回事。他一直知道葉舒霆向來為女兒婚事頭痛,早想替她物色戶好人家,奈何不是人家嫌她長得矮,就是葉芊芊看人家不順眼,一年復一年,眼看女兒年過二十,好不容易想到弄個「擂台賽」比武招親,誰料那個丘玉純粹玩樂心態來胡混,嬴了比賽就想拍拍屁股溜掉,偏生葉芊芊竟是對他一見鐘情,拼死糾纒,丘玉避不見面,她總有辦法找到他,丘玉唯有設法躲藏了起來。

劉汝濤對葉芊芊說跟個東洋劍道高手學劍完全不當一回事,正色的問:「先不要說這些,那個羅采,為何而來﹖」

葉芊芊哼了一聲,不悅的道:「這個家伙,他說曾在雁翅山見過五色靈鳥掠過,極其漂亮﹗他明知雁翅山環境險要,五色鳥極難捕捉,却三番四次要求爹爹一定要想辦法捕捉牠!」

葉芊芊越說越煩躁:「說是什麼靈鳥,我看一點也不靈,毒鳥就差不多﹗我聴爹爹說,莊裡的馴鳥師雷熙對鳥類的認識無人能及,記得有次他曾提過有這麼一頭五色鳥,此鳥向來以毒物為食,喜吃毒蛇、毒蟲、毒蜥等,但甚少人見過。可惜雷叔年前忽然不辭而別,現在不知身在何處﹖否則有雷叔在,捕捉五色鳥也許會多點把握。」

徐瑩心想:原來有這麼一個馴鳥人,真想認識一下他。怪不得四色鸚鵡訓練得如此出色了。

葉芊芊眉頭深皺:「此人很古怪,實在摸不清此人的底。馴鳥時動輒發大脾氣,但平時又頗為温文,只有我爹才容得下他!」

徐瑩却越聴越感好奇。

劉汝濤道:「雷熙馴鳥時必須恩威並施,雀鳥才會聴話,就像殺雞儆猴的道理一樣。」接着又道:「雁翅山地勢複雜,群山連綿,聞說多處山崖毒蛇、毒蟲甚多,環境又險要,山崖下終年煙霧彌漫,的確無人敢近。葉莊主素來以捕鳥、養鳥聞名。羅采想要得到這罕見的五色鳥,也只能動葉莊主的腦筋了!」

徐瑩不懂什麼五色靈鳥,但她對四色鸚鵡倒有種新奇感覺,心想天色已晚,否則定要看看山莊飼養的其他珍禽,聴師父說有些吃素,有些吃蟲子,有些吃肉…..不知鸚鵡吃的是何種飼料?

想着鸚鵡的食糧,徐瑩的肚子便咕嚕咕嚕響起來,見葉芊芊朝她望過來,臉紅紅有點不好意思,幸好此時管家古六叔走進,躬身道:「老爺說晚膳很快就準備好,請大家到飯廰用膳。」

「好嘞﹗終於有得吃了﹗」徐瑩開心的拍着手,她真的肚子都餓扁了。

葉芊芊覺得徐瑩没有一般大家閨秀的扭扭捏捏,竟有點兒喜歡她。隨即追問古六叔:「羅采走了嗎?」她最怕與這個臉容陰暗的人一同用膳。聴得管家古六叔說人已離開山莊,方才放下了心。

一進飯廰,即聴到爽朗的笑聲:「劉兄,我正想派人找你,想不到你就來了,我正愁找不到你哩﹗」

男子大約五十,儀表堂堂,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略為有點中年發福。徐瑩見他一雙棕色眼睛帶着笑意,連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柔柔的好像帶着笑意一般,讓人感到親切。

男子正是鳯鳴山莊莊主葉舒霆。

劉汝濤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道:「莊主說笑吧,京城還有你打探不到的消息?」指着徐瑩說道:「這是我徒兒徐瑩,你消息靈通,想來莊主也知我今次來意。徐瑩遭他父親、姨娘出賣,被「琅玕門」的人追殺,我本意帶她來避禍….」說着不懷好意的逗他:「料不到莊主很會攀高枝啊,和嚴嵩一幫人關係這般好,看來我摸錯地方了!」

玲木美子聴到「琅玕門」時眼神微變,但很快掩藏起來。由於玲木美子站在莊主身側,劉汝濤却無意間看到了她眼神變化, 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

葉舒霆臉上掛着笑容:「老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劉汝濤還没開口,葉舒霆便大吐苦水:「劉老兄,你可知道山莊內我要養活多少人﹖少說也有三百多人。他們大多是一些賤民,被抄了家的罪臣妻女,和一些退役下來失去依靠的殘兵老將。羅采那傢伙要向嚴嵩父子獻媚,定要捕捉五色鳥,若我捕捉不到,這傢伙的手段大家還不清楚?他大有可能派兵來整治莊園,我可以丟下莊園不理,自己逃之夭夭嗎?」

劉汝濤沉思片刻,問道:「雁翅山離京城路途頗遠,羅采怎地無端往那人跡罕至的地方去,還說見到五色鳥﹖真是有點奇怪?」心想莫非他心中另有所圖?

葉舒霆沉思片刻,突然拍了一下額頭:「呀,姓羅的方才說待我準備妥當,他會安排一隊精銳錦衣衛與我同行,助我捕捉五色鳥。我還道他一片好心!」

劉汝濤聴罷,和葉舒霆互相對望一眼,兩人頓時心中了然:雁翅山附近有座天目嶺,和雁翅山一脈相連。此山嶺據聞聚有靈氣,建有不少寺廟,其中以「雲居寺」最為著名。雲居寺中住的是什麼人?大家心中有數。

葉舒霆消息靈通,對雲居寺之事他甚為清楚,他眼神犀利的瞧了身旁妾侍一眼,玲木美子知他素來不喜歡別人知道太多秘道消息,她馬上會意,忙推說身體有點不適,朝各人深深鞠躬後離開了正廰。

葉舒霆就是喜歡玲木美子這種善解人意的優點。待她離開後,才嗟嘆道:「十多年前,方沂將軍帶兵北上,將韃靼兵趕出河套,將軍連年征戰披荊斬棘,他的軍隊因此得到「魅影神兵」的美譽,令敵人聞風喪膽,然而外敵易擋,內賊難防,如此功蹟却遭奸臣出賣,更受前朝皇上猜忌。將軍被迫歸隠寺院,不再理俗世之事。可跟隨他征戰多年的部下不少對朝庭心灰意冷,情願入寺追隨將軍,也不願再為朝庭効力。聴說寺院主持小山方丈也是將領出身,更是前朝一位異姓皇爺,出資興建了這間「雲居寺」,專收留退役軍人。最近看朝堂上的局勢,皇上應該開始找有戰功的人麻煩了!」

劉汝濤慨歎:「京城的水實在太深了﹗將軍已歸隱多年,皇上還不肯放過他﹖朝庭就不怕寒了將士們的心?」

葉舒霆接口道:「聴說嚴嵩那幫人向皇上進言,將軍雖然歸隱,但有不少舊部下屬追隨他入寺為僧,雖然他已不理俗事,但這樣一群戰鬥力强的僧侶,皇上豈能安心﹖萬采這次借捕捉五色鳥為名,莫非借機想找「雲居寺」人麻煩?」

鳯鳴山莊其實明面上做的是售賣珍禽異獸生意,暗地裡也做情報買賣。由於售賣珍禽,經常接觸到朝中權貴、王孫公子,從中可收集到不少珍貴的信息。

劉汝濤和葉舒霆相識多年,他早已看得明白,只是平時不泄露出來,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裝裝糊塗也是有需要的。

徐瑩却聴得心中不是滋味,這個皇帝,這群奸臣,坐在朝堂高高在上,安享戰將們替他們艱苦打拼下來的「太平」,每天錦衣美食,憑什麼這樣對待一班忠心為國的功臣良將?

徐瑩雖然憤慨,但回心一想,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管得了這麼多?一時間没有了興致,見多名僕人陸續奉上美食,也不客氣,拿起筷子,毫無儀態的埋頭大嚼,先填飽肚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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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十三節—鳯鳴山莊

且說徐瑩和師父劉汝濤租了架馬車趕去鳯鳴山莊,由於趕時間,所租馬車頗為破舊,原本半天的路程却足足行走大半天才到達。

沿途徐瑩好奇的問師父有關山莊之事,劉汝濤只略略的說他與莊主葉舒霆是多年朋友,他更曾經治好莊主女兒葉芊芊的心疾,加上山莊人多,混進去不易暴露行踪。

劉濤說山莊養了不少珍禽異獸,以雀鳥為主,專供朝庭顯貴、千金貴女玩賞。當然還有王孫公子們喜歡的老鷹、蛇蟲、貓狗等,由於物種稀少珍貴,價錢可以說極之昂貴,不是一般民眾可以負擔的。

徐瑩没想到那些王孫貴族居然喜養各種珍禽、蛇蟲、蜥蝪等作寵物,劉汝濤乾笑了一聲,說道:「園中單是雀鳥已有數十種,無論大、中、小各類型都有,還可分肉食的、素食的、雜食的、食碎屑的。」

徐瑩越聴越興奮,想着很快可以見到很多猛禽異獸,差點忘了此去山莊是為了避難,而不是去尋幽探秘,觀賞遊樂。

徐瑩尚未下車,一輌華麗馬車急駛而至,破車的馬伕隨即將馬車靠邊停擺,等華麗馬車擦身而過。

只見馬車前一名黑衣侍衛首先躍了下來,接着放好車踏,車廂中走出一名年約五十,身穿錦袍,面容瘦削帶着幾分凌厲的男子,男子一來到,山莊內即時有四名年輕美貎,清一色水綠長裙的女子迎將上來,四名女子手中各持一紫檀木架,木架上分別立有四色鸚鵡。

徐瑩從未見過顏色這麼漂亮的鸚鵡,有彩藍色、翠綠色、艷紅色、金黃色,羽毛在斜陽照耀下閃閃生輝。

四名女僕距離華衣男子尚有丈餘許即停下,有人打了一個響指,隨即聴到木架上四隻鸚鵡清朗好聴的聲音:「歡迎﹗歡迎﹗熱烈歡迎…..」鳥頭配合着喊聲一俯一仰,一邊還跺腳打着拍子,煞是有趣。

四名女僕朝華衣男子屈膝行禮,為首的女子微笑道:「歡迎羅大人大駕光臨﹗莊主已在「嬉春園」恭候多時。」說完即見管家模樣的男子領着另外四名身穿水紅色長裙的年輕女子,簇擁着羅大人及其侍衛朝山莊走進。

徐瑩欣開車簾,見四色鸚鵡尚在高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心想這樣子喊不累的嗎﹖剛想着,就聴到兩聲清脆響指,聲音驟然停止。

「哈﹗訓練有素呀﹗」徐瑩口中讚賞。劉濤没有留意鸚鵡,只留意着那名華衣男子,看他們走遠,方才對徐瑩道:「是嚴嵩的武管家羅采,小心此人!」說罷方跳下馬車。

持着鸚鵡的侍女見是劉汝濤,很快便認出他來,笑道:「神醫劉大爺也大駕光臨啊﹗」看了看他身旁的徐瑩,客氣的說道:「劉大爺,莊主剛有貴客要接見,請劉爺和這位姑娘去「迎福軒」稍候一會,我馬上去知會二夫人和大小姐。」

徐瑩對誰人招待無所謂,却對鸚鵡很有興趣,有心逗逗牠們:「不歡迎我們嗎﹖」四隻鸚鵡似聴懂人語,眼珠子骨碌、骨碌的望着除瑩那身藏青色的布衣,看來一點不名貴!

此時聴得女僕一聲響指,四隻鸚鵡隨即整齊呼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聲音和方才完全不同,甚為敷衍。

徐瑩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原來「歡迎」都分等級的……」四隻鸚鵡同時別轉了頭,一副睬你都是儍子的模樣!

「當然分等級了﹗」劉汝濤也不禁失笑:「這幾頭鸚鵡受過專業訓練,客人穿戴什麼,是布衣或顯貴,牠們一眼即可分辨出來,比人眼還毒!」

兩人隨着女僕,經過花園、亭台樓閣、來到迎福軒偏廰,剛坐下,侍婢們即奉上香茶。

他們坐了一會,一名肌膚勝雪,體形小巧,舉止優雅的女子走了進來,女子年約三十多歳,一對細長的鳯眼略帶憂鬱,她朝劉汝濤深深鞠了鞠躬,輕聲道:「劉大爺,老爺正在招待客人,累你久候不好意思!」

說話的是葉舒霆的妾侍玲木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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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十二節—雲居寺中

王如龍知道明覺大師已非昔日殺伐果斷、嫉惡如仇的戰神大同總兵了,不覺嘆了口氣:「大師,嚴嵩一黨之人及掌管錦衣衛的陸炳非等閒之輩,日後這位小兄弟如再遇見官兵,教他如何應付﹖」

明覺仍是雙手合什,口喧佛號:「逢苦不憂,逢苦不憂….」

李洛早已沉不住氣,霍地站起,滿臉通紅:「大師,什麼叫做逢苦不憂﹖有人將你全家兄弟父母通通殺了,看你憂是不憂﹗」

王如龍臉上變色,喝道:「李洛,休得無禮﹗」

李洛別轉了頭,心中大感委屈。明覺大師也不動氣,仍是雙手合什,淡淡的說道:「苦海無邊。善哉﹗善哉﹗」朝各人施了一禮,退入靜修室去。

符湘雲知道李洛心中愁苦,上前柔聲安慰:「小兄弟別要心焦,我央王大哥教你「迷踪步」法,日後遇見歹人,也好逃走。」

李洛感激的望了她一眼,見她目光中盡是慈愛之色,心頭一熱,眼淚不自制的簌簌流下。

兩夫婦在寺中住了半個多月,王如龍果然將一套「迷踪步」傳授給李洛。李洛用心學習,早已將「奇門九星方位」練得準確無誤。這天用功完畢,王如龍拉他在一邊道:「李洛,我們馬上便要南下浙江,你在這裡安心住下吧,日後有機會的我俩定會來探你。」

李洛早已視王如龍、符湘雲為自己親人,聴得紅了雙目,急道:「王大哥,你與王大嫂要去哪裡,我跟你們一起去﹗」

王如龍搖了搖頭,温言道:「西廠的人尚在四處追查你的下落,你斷不能貿然下山的,日前我的一位好友程宗猷派人與我聯絡,說戚繼光將軍用人甚急,正準備組織一支新軍對付倭賊,着我去投靠,我們已決定明日便起程。」

李洛雖然萬二分捨不得他們,但也別無它法,與他俩依依惜別後,從此在寺中定居下來。

自從王如龍夫婦離開後,李洛更感孤獨,他喜歡獨個兒坐在寺院後山達摩洞口前,這裡少人打擾。他心裡裝滿了仇恨,手裡經常捏着一塊石子把玩着,一遇山鼠或野貓掠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將石激射而出將牠們殺死,心裡想着這些小動物就是殺害他全家的仇人,他整個人已被仇恨蒙蔽了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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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十一節—李洛被救

眾侍衛見他雙鐧雖然無刃,但少說也有五、六十斤,非臂力過人不能舞得如此靈動。知道雙鐧厲害,不敢硬接,躍出數丈,立時有人彎弓搭箭,準備射殺三人。

男子忙低聲吩咐妻子:「踏奇門九星步法﹗」將鐧收起,手一抄,便將李洛抱在臂彎,縱橫跳躍,和妻子一起衝出重圍。

眾侍衛見兩人蹤跳如飛,左穿右揷,完全摸不準他們落脚方位。正眼花撩亂之際,聞得有人驚叫道:「是迷踪步﹗」話口未完,已有兩名侍衛被擊倒,接着兩條人影乘隙竄出,瞬間没入東方山林中。

李洛悠悠醒轉,但見四下景物急移,恍置身夢中﹗過了片刻,來到一小溪旁,男子方才將他放下。

李洛滿身鮮血,他强忍疼痛,便想掙扎着起來向兩位恩人跪拜,給男子一手扶起,說道:「小兄弟別要多禮﹗在下王如龍,內子符湘雲,我家兄長曾受過李大人的恩惠,救你實屬應該﹗可惜仍是遲了一步,讓你受苦了。」

符湘雲也不多言,掏出金創藥小心的替李洛療傷,一雙黛眉下的眼眸裝滿了憂愁:「龍哥,那班賊兵不會就此罷休,小兄弟受傷不輕,眼下危機四伏,我們該如何辦﹖」

王如龍微一沉吟,說道:「現在唯一辦法是去十里坡雲居寺找明覺大師求助了﹗大師對從軍將士向來特別照顧,我們要趕快出城。」轉頭對李洛道:「雲居寺的方丈明覺大師與我相熟,你願不願意上雲居寺學藝﹖」

李洛親眼看到家人慘死,正是愁腸百結,心情無比失落,可現在天大地大,却何處是安身之所﹖故對王如龍的好意萬分感激,忙不迭地點頭。

王如龍隨即去附近村落向村民要了三套粗布衣衫,三人隨即改頭換面,各自拿些灶頭灰燼往臉上塗抹,扮作莊稼人模樣,符湘雲知道李洛受傷不輕,只勉強可以支撐起步,於是找了兩根木頭枴仗,給李洛扮作瘸子,趁城門未關,快速朝城門而去。

三人出了城門,王如龍好不容易買了部牛車,他扶着李洛躺在牛車上,三人趕了大半日路程,方才到達十里坡。

王如龍仰望天目嶺上的雲居寺,雖然寺院位在山腰上,四周茂林圍繞,但寺院莊嚴宏偉,寺中樑高柱粗,竟是氣派不凡。東、南、西、北各有四大行院,共有四座大殿,十六個門斗。

三人隨着小僧來到大雄殿,再由小僧引路,經過六祖殿、跋陀殿,方才到達方丈室見到舊日的方大將軍,現今已遁入空門皈依我佛的方丈明覺大師。

王如龍向明覺大師陳述一切,明覺對李洛的遭遇大為同情,答應讓他居留寺中,但對傳授武功之事置若罔聞。

王如龍再三懇求,明覺合什道:「阿彌勒佛﹗眾生無我,苦樂隨縁。有求皆苦,無求乃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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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十節—江邊遇險

且說李洛一家被錦衣衛追殺至江邊,眼看前無去路,李洛一眼瞄見蘆葦叢中浮現一艘小舟,急忙喊道:「娘親,你們快上小舟﹗趙大叔,你們懂水性的快幫忙推動小舟,我去攔截賊兵﹗」也不理家人呼喊,撥轉馬頭,迎了上去。

李洛自幼得父親李天寵傳授刀法,雖然年方十六,一柄鋼刀舞得虎虎生風。眾錦衣衛見是一乳臭未乾的小子,毫不放在心上,兩名侍衛欺身而上,揮刀便朝李洛雙脚斬去。

錦衣衛使用的是精製的繡春刀,這種刀和普通士兵用的佩刀不同,普通士兵用的佩刀刀脊是直的,而錦衣衛這種繡春刀的刀脊是彎的,刀身也更短小,便於携帶,也便於拔出和收刀。

李洛眼看利刀揮至,隻腿一挾,一勒韁繩,馬身一個轉折向左,避過來刀,他乘勢一刀削下,那名待衛卒不及防,肩頭登時劃開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那侍衛駭然,定一定神,怒喝一聲,舉刀直往馬身劈去。

李洛策馬急避,正要舉刀衝刺,聞得背後數聲驚呼,原來小舟本已殘破,加上五、六人强行擠上,划了兩划,便沉下水去。

李洛眼見娘親及數名親人沉入水中,而尚在岸邊的人已遭錦衣衛殺害,空氣中瀰漫濃濃的血腥味,李洛只回頭望了一眼,胸口已經痛得無法形容,就這樣微一遲疑,小腿已給人一刀劃中,接着後背也挨了一刀,李洛心神大慟,奮力揮刀朝迎面而來的侍衛砍下,不料背後生風,他危急中策馬急閃,仍是慢了一步,坐騎已給利刀劈中,那馬長嘶一聲,人立起來﹗

李洛雖想抓緊馬鬣,無奈受傷不輕,手一鬆,給摔下地來。他身子方着地,鋒利的繡春刀已朝他頭頸劈落,李洛勉強舉刀相格,「噹」地一聲,手中鋼刀就給對方震脫了。

眼看李洛立時便要命喪刀下,驀地「嗤嗤」兩聲輕響,有物激射而至,正中那名舉刀的侍衛咽喉,該名侍衛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良久才倒下地去!

在場錦衣衛無不大駭,帶頭的錦衣衛趨前察看,發覺倒地者頸上兩個很深的血洞,血流如注,知道為暗器所殺,不禁勃然大怒:「何方鼠輩,有膽的亮相出來!」

語方頓,十數枚菩提子激射而至,立時又有三人倒卧地上﹗接着兩條人影飛撲而來,立於李洛身前。

眾錦衣衛朝兩人一看,見是一對夫婦模樣的男女,男的大約三十出頭,魁梧奇偉,雙目如鷹,女的二十五、六,是個美貎婦人。

眾侍衛見那男子臉上神色不怒自威,心下倒有幾分忌憚,聴他沉聲怒駡:「十數人欺負一個少年,還算什麼男子漢!」

領頭的嘿嘿冷笑:「我們只是奉命捉拿反賊,你俩還是少理閒事的好!」

女子朝李洛望了一眼道:「這少年才十六、七歲,會是什麼反賊了?」

領頭侍衛冷笑道:「他父親李天寵養寇為患,害我方損兵折將,李家家人通通該殺!」

「你胡說﹗」李洛氣得混身發抖,咬牙道:「我爹一生為國,黃江涇一役殺寇無數,是你們嚴嵩一黨奸徒陷害我爹!」說着便要從地上爬起來,但因失血過多,加上急怒攻心,頭頂一陣金星亂冒,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領頭侍衛即時向左右一使眼色,便要上前將他了結﹗男子突然亮出隻鐧,架開揮向李洛頭上來刀,怒喝道:「你們濫殺無辜,甘為蒼鷹羽翼,真是枉負一身好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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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八節—幽谷奇人

張鎮遠一夜没睡,眼淚早已流乾。第二天天空剛露魚肚白,便找一石洞先安葬了母親,在外敷上濕泥碎葉,叩拜過後沿着山徑步下幽谷去。

幽谷中雜草叢生,隙地無多,且到處怪石嶙峋,藤蔓交錯互相擠壓盤糾,當真舉步艱難。

張鎮遠漫無目的四處走,走了數十丈,已是迷失了方向。正愁苦間,突然密叢中閃出一條扁頭大眼的巨蛇,直撲向他的咽喉﹗

這一下事變倉卒,張鎮遠一時不知如何閃避,偏偏脚下踏着的是一塊長滿青苔的圓石,他立足不穩,仰天一跤摔倒。脚下一緊,雙脚已被大蛇纒住﹗

「救命﹗」他失聲大叫。

一陣腥風撲面,巨蛇的大口已伸至他的頸側,就在此危急關頭,突然兩粒石子「颼」地飛至,直射入巨蛇雙目中。巨蛇扭動身軀,只見四周草木紛飛,亂石飛揚,那蛇一陣扭曲,痙攣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張鎮遠驚魂甫定,抬頭見不遠處站着一名面白無鬚年約三十五、六的漢子,他雖然五短身材,但面貎却出奇俊朗。心中一喜,想不到在此幽谷中居然遇有人﹗慌忙拜伏在地,向他連連叩頭﹗

男子見他向自己叩頭,竟是動了氣,呱呱叫道:「你跪我做什麼﹖我生平最恨人家跟我裝矮子﹗」說完轉身一縱一跳,没了踪影。

張鎮遠一時間給他弄得手足無措,待要站起,雙足方才被巨蛇緊纒後又酸又麻,連站了兩次也站不起來。

其實張鎮遠經過幾番折騰,加上整天没吃過東西,早已累得精疲力竭,眼看巨蛇便躺在身旁,勉強支撐着身子,在附近找得兩塊火石,另外拾了一些枯枝雜草,居然生了個火來。

他奮力拖了巨蛇過來,以枯枝架起放在火堆上烤,蛇肉烤至火般燙,他已急不及待撕走蛇皮,扯下一塊蛇肉往嘴裡送。

「嗯,好香﹗」有人在他背後說話,張鎮遠回身一看,原來是剛才那名男子,不敢怠慢,馬上站起身來。

男子哈哈大笑:「這才像樣﹗」一面說一面目不轉睛的盯着烤熟了的蛇肉。

張鎮遠忙將大塊蛇肉撕下,遞過去給他。男子老實不客氣,接過便咬:「唔,好吃﹗好吃﹗」口含着蛇肉,有點口齒不清喃喃自語:「怎地我和老大就不懂這樣烤蛇肉吃﹖這裡動物不多,毒蛇可最多﹗」然後如數家珍般說道:「金環蛇、銀環蛇、烙鐵蛇、珊瑚蛇、青竹蛇、紫沙蛇….哈,原來都是好吃東西﹗」

男子說着,接過張鎮遠遞過來的另一塊肉,咬了一大口,嘴裡含含糊糊的問:「尊駕是誰﹖」

張鎮遠道:「晚輩張鎮遠。未請教前輩貴姓﹖」

男子未去答覆他,却盯着他問:「那個衣衫破爛,臉上有塊黑斑的瘦子是你誰人﹖」

張鎮遠先是一怔,猛地心頭一熱,顫聲問:「那人…..那人是否身穿黃色儒服,頭戴方巾的﹖」見他點頭,欣喜莫名:「他是我三叔張邦。原來他尚在人間﹗」

男子哼了一聲:「他豈止尚在人間,還尚不要臉﹗明知我老大不肯收他為徒,他半截塔似的硬是跪在石洞前,頼死不走,簡直豈有此理﹗」

張鎮遠早已忘了先前他三叔那爭先恐後自私自利的行徑,聴罷熱淚盈眶,低頭怯怯的問:「前輩,可否帶我去見見他﹖」

男子大眼一翻:「什麼前輩後輩,我姓丘名玉,排行第二,叫我丘老二便是。」說完伸手往嘴上一抺,站起來便走。

走了數步,似乎又想起一事,說道:「喂,告訴你:我的老大姓丘名玨,可別弄錯了﹗」他心中一直氣忿他的名字得一塊「玉」,他老大却得「兩塊」,嘿,想起來都生氣,非常生氣﹗

張鎮遠唯唯,知道丘玉脾氣古怪,不敢多言。隨着他繞過茂密的草叢,轉入一危崖狹谷之中。

谷徑迂迴,蜿蜒環轉,雖然兩旁危壁參天峭立,但境地已見清幽。再轉過一危壁,眼前景色豁然開朗,只見前面出現一大片湖蕩,山青水碧,別有洞天。

兩人走至一銀杏樹下,已見不遠處有一名身穿灰衣年約四十,臉紅耳赤,短少精悍的男子,繞着一跪在地上衣衫破爛的漢子團團轉。中年男子看來非常惱怒,一面走一面嘟嚷:「豈有此理﹗老子好心救了你,幹嗎還要給你纏着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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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七節—危壁棧道

張鎮遠的三叔張邦望着半山危壁上一條極窄棧道,問張新:「二哥,這塊石碑上刻了「鬼門谷」三個大字,看來那條棧道是可通鬼門谷的,你怎樣看﹖」

張新顫聲道:「四下峭壁如削,下臨深谷巨壑,你看前面雲霧如狂濤,山風又大,萬一失足跌下豈能活命﹖」回頭見張鎮遠抱着嫂子的屍體奔近,隨後跟着數名衣衫沾血,受傷不輕的張家子侄,低聲道:「讓他們先試試,我們慢一步跟去。」

他話剛說完,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至,正中張新咽喉,眾人相顧失色,不敢回頭,紛紛朝棧道狂奔。

張鎮遠驚駭已極,神志已有點迷失,抱着娘親正待踏上棧道,冷不防有人一掌將他推開,搶身先上。

原來此人正是他的三叔張邦。張邦扶着崖壁走了十數步,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石棧只有一尺來寛,前路霧氣蒸騰,山風凜烈,他低頭往下一看,下面是千丈絕壑,脚下一軟,忙俯身伏在石棧上爬行,但只爬得不足十步,一陣狂風刮至,他卒不及防,驚叫一聲,墮下崖去。

張鎮遠此時已不懂傷心難過,他心中只有一個意念:「一定要護住阿娘,莫要被賊兵踐踏娘親屍首﹗」意念麻木,對周圍發生什麼事他已完全没有知覺。

一眾錦衣衛舉起鋒利無比的繡春刀,見人便砍,殺得性起,一直追上石棧,突然一陣山風怒號,三名錦衣衛所踏足之處突然塌下,霎時間一連串裂石之聲大作,三名錦衣衛連同兩名張家成員紛紛墮入壑底,半響方聞轟隆之聲。

其餘錦衣衛那敢再追﹖心想棧道己斷,餘人就算不被大風吹下深谷,也得餓死山中,因為四周危壁轟立,根本没有別路可通。料想張鎮遠没有活命機會,於是收隊回去覆命。

然而世事難料。

張鎮遠抱着他娘親屍首迷迷惘惘的在迂迴曲折的棧道上行走,一陣陣的狂風呼嘯而至,群山轟鳴,但他聴而不聞;雲霧如波濤般在他身邊澎湃洶湧,他也視而不見。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突然一道金黃色的柔光射至,雲霧散却,狂風戞然而止,脚底下出現的竟是一個翠綠幽谷。

張鎮遠突覺地勢平曠,腦筋陡地清醒過來﹗放眼望去,四周碧山高聳,繁花處處,飛瀑流泉,綿亘不斷,他恍如置身夢中﹗想起家人,想起娘親含恨而終,心中一陣劇痛,口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來﹗他整個人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地上,埋首娘親身上,痛哭失聲。

轉眼天色昏暗,月光從山後出現,照得山峰的影子宛似一隻隻猙獰的怪獸。那孤獨夜貓子的叫聲打在他的心坎上,更顯得無限凄涼。

正是: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遶林間。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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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六節 — 渡頭遇伏

眾人聴得錦衣衛呼喝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有人叫道:「我們遇伏,快逃﹗」六輛馬車正想掉頭西逃,數枝羽箭已破空射至。

張、李兩家各有一名馬伕應聲墮馬,眼看眾錦衣衛便要一湧而上,車中驀地躍出兩名少年,正是張鎮遠和李洛。

兩人自幼習武,騎術了得,兩人坐上駿馬後雙腿在馬身上一挾,馬車陡地轉動,朝來路飛馳。

李洛一馬當先,聞得背後數聲慘呼,知道有人中箭,也不回頭,揚聲對張鎮遠道:「鎮遠弟,賊兵武藝高强,被他們追到也休想活命﹗前面有兩條路,我們分兩路逃走。」

張鎮遠聴罷大起恐慌,急叫道:「李洛大哥,我跟着你走﹗」

李洛一面揮鞭檔去射來的羽箭,一面觀察形勢,眼見追兵將至,頓時紅了雙目,馬鞭陡地往張鎮遠坐騎上用力抽打,那馬受痛,發力朝左路方向狂奔。李洛見張鎮遠所拉的馬車擦身而過後,一聲吆喝,朝右邊之路疾馳。

張睦、趙山兩人滿眼惶恐,對自己輕信都禦史鄢懋卿之言懊悔不已,但此際懊悔又有什麼用,急急策動馬匹追隨自家少主而去。

張鎮遠策馬奔馳了一陣,只見前面漫天匝地的斜陽,照得滿山通紅,原來不知不覺已馳至山上。

張鎮遠一看山道,暗叫不妙﹗原來山道漸窄,馬車已無法前行。張睦在後急道:「少主,前面已没法行駛,先保護好夫人﹗」說完躍下了馬,揮出鋼鞭削斷繫在車上的韁繩,隨即伸手去扶車廂中的張夫人下車。

此時另一車廂中突然鑽出兩名年約三十五、六的男子,兩人一鑽出馬車,二話不說,便爭着登上張睦那匹黑馬上,張睦怒道:「二爺、三爺,此騎是留給夫人的,誰也不能爭﹗」

張夫人看着爭先恐後蹬上坐騎的二叔和三叔,遠看追兵將至,心下明白,對着張睦語帶嗚咽道:「張大叔,看來今回在刧難逃,求你無論如何保護好少主﹗」說完回身便想鑽回車箱中。

張鎮遠明白娘親用意,立時翻身下馬,哭叫道:「娘親,我不要獨自一人活命,要死便大家死在一起好了﹗」

車上各人聴得動容,張睦更是虎目含淚,嘆道:「少爺,此際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身負大仇未報啊﹗」催促他上馬快逃。

張夫人在旁不斷規勸兒子,正僵持間聞得背後十數錦衣衛快將奔至,張睦大急,眼見張新、張邦兩兄弟早已二人一騎逃了上山,氣得面色發白,叫道:「少爺,你快與夫人覓地藏身,我去攔截他們﹗」說完蹤身上馬,朝錦衣衛方向疾馳。

眾官兵看着來人,眼神就像看着一只螻蟻,冷冷的只等對方何時前來送死。

張睦馳馬而至,橫鞭在手,喝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帶頭的錦衣衛見他一副凜然之色,冷笑道:「你們已經死到臨頭,告訴你也無妨﹗是都察院御史鄢大人想出的好妙計,引你們來一網打盡﹗」

張睦聴得眦牙欲裂,仰天長嘆:「老爺,你在天之靈,得助小少爺脫險,誅了嚴嵩、鄢懋卿這群奸賊啊﹗」振臂一揮,長鞭疾掃,登時有一名錦衣衛被長鞭拍中,滾倒地上。

領頭錦衣衛大怒,大喝一聲:「放箭﹗」即時有弓箭手持弓對準張睦,一時間弦聲四響,張睦揮鞭拍飛數支來箭,却仍有兩支箭同時射穿張睦胸腔,張睦慘叫一聲,撞下馬來,知道勢難活命,縱聲叫道:「少爺,一定要替老爺報仇啊﹗」說完氣絕而亡。

張鎮遠聴得張睦叫喊,頓時心痛如絞,放下娘親,便要奔將回去,張夫人在背後哭叫道:「我兒,活命要緊,快逃啊﹗」她知道錦衣衛不會放過他們,不想拖累兒子,只希望他單身一人有機會快速逃離,說完猛力一頭撞向山石處﹗

張鎮遠跌跌撞撞的回頭抱着奄奄一息的娘親,張夫人拼着最後一口氣對兒子道:「不要理我,保命要緊﹗」頭一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鎮遠一時劇痛攻心,淚流披臉。他細細撫着娘親臉龐,內心透着深切的悲傷與無力,回頭看見那些如同鬼魅般嗜血的殺手,他似乎看到地獄來的惡魔羅刹,來向自己勾魂索命,他抱緊娘親,一心只是等待着死神的來臨。

但一滴淚水自娘親臉頰處滑落到他的手掌處,是他娘親死前眼中流出來的淚水。張鎮遠驀然驚醒:阿娘的屍體莫要被賊兵踐踏了﹗是的,他不能死,他要好好保護娘親﹗

張鎮遠滿腔悲憤的抱起了母親屍首,發力朝山道急奔而上,狂奔了數十步,剛穿繞山坳,眼前景色陡地一變,一座高峰平地突起,直刺上天。

正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只見張新、張邦兩兄弟立於不遠處的石碑前,竟是不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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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第五節—紫禁城樓

紫禁城內一片肅穆,嘉靖皇帝一襲明黃色龍袍,熠熠生輝的端坐午門城樓上,瞰視着廣場。不久,兩名犯官張經和李天寵分別被押上,兩人手脚上都戴有鐐銬,一塊開有圓孔的紅布穿過他們頭顱,遮蓋胸背。兩人形容枯槁,在眾官員的注目下,被勒令面向午門下跪。

此時刑部尚書趨前,站定,然後大聲朗讀兩人罪狀。語畢,面向皇上宣布:「此兩犯人法無可恕,請皇上批准依律押赴巿槽斬首示眾﹗」

嘉靖皇帝神色木然,說道:「拿去﹗」

皇帝的話有如天語綸音,站在他身旁兩名總兵馬上將話傳下。接着二人傳四人,四人傳八人,八人傳十六人,最後三百二十名錦衣侍衛齊以最宏亮的聲音高喝:「拿去﹗」聲震屋瓦,文武百官為之動容﹗

聚在宮門外的群眾聞得閩浙總督張經、巡撫李天寵被判死刑的消息均驚訝莫名,有人更傷心落淚:「兩位大人如此忠心為國,戰事明明連番報捷,今回兩人罪狀竟是戰事失利,讓江南江北倭寇大舉進犯,落得了如此下塲,太没天理了﹗」

有知情者明白,今次誣衊兩人的是御史趙文華,他被皇上委派作督察史,職權正好騎在張、李兩人頭上,趙文華是嚴嵩一黨的人,首輔嚴嵩深知上意,上位者怕自己駕馭不了張經、李天寵這等戰績彪炳的武將,故讓趙文華隨軍南下,想辦法羅織兩人罪狀,置他們於死地﹗

此時人群中哭得最傷心的,是兩名長得眉目清秀,面如冠玉的少年。兩少年大約十六、七歲,在他們身後還站有兩名僕人。

兩僕人一面擦淚,一面低聲安慰;「少爺別要難過,我們得趕回府中,將此消息禀告夫人。」

兩名少年正是張經兒子張鎮遠,和李天寵兒子李洛。兩人到底年經,幾曾想到一向忠肝義膽、為國為民的父親竟會因戰事失利而落得如此下塲,温熱的淚珠不斷落下。張鎮遠胸口一陣翳痛,哭叫道:「不﹗爹爹不應被賜死,我要見爹爹﹗」

僕人見苦勸無效,正不知所措,城門內忽地閃出一名小太監,朝兩人問道:「可是張經、李天寵兩位大人府上的人﹖」

張鎮遠、李洛頓時警愓起來,瞪視着小太監、似乎對他滿懷敵意。

小太監眼神閃爍,四周張望一會後從袖袋中抽出一封信來,快速塞在張家僕人張睦手中,隨即尖着嗓子道:「速離此地﹗」說完飛快地朝城門方向跑回去。

張陸打開信箋一看,頓時面色煞白,拿着信的手哆嗦起來:「都御史大人的信﹗」壓低嗓子道:「大人通知我們速速逃離京師,他明日酉時會派人在渡頭接應。鄢大人說他獲得可靠消息,錦衣衛很快會有行動,會有人來剿滅我們兩家人﹗」

李洛把信看了,聲音震顫,語帶驚恐的問身後僕人:「趙山叔,你認為其中有没有詐﹖」

趙山道:「鄢大人與老爺是世交,聴老爺說他為官正直,凡事皆秉公處理。」

張睦同意,「既然都御史大人有心打救,我們應該信任他﹗」說完朝李洛主僕拱一拱手,「請兩位速回府中和家人商量,收拾好細軟,明日黃昏在渡頭見。」

翌日。

轉眼便到了酉時時分,江邊的渡頭還留有落日的餘暉。只見萬樹蒼煙,空山靜寂,岸邊除了泊有一艘小舟,並不見有官渡或較大的船隻泊岸。

此時數輌馬車漸漸由遠而近,馬車中載着的正是張、李兩家的人。張經家人的馬車先馳至渡頭,李天寵家人三輛馬車很快隨後到達,六輛馬車剛停定,突然呼哨一聲,四下叢林裡分別湧出數十名錦衣侍衛。領頭錦衣衛喝令:「這裡所有人全滅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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